记忆的痕迹

妈妈很凶。　　

这是我儿时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所信奉的真理。　　

妈妈是当老师的，教育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把我也当成了她的学生。　　

小时候学拉小提琴，那时候才一、二年级，妈妈就在旁边盯着我练，拉错了就用棍子打我的手心，丝毫不心疼——哪怕我的哭声把邻家的老奶奶都给震了出来！　　

那时候从大人那听到一个词：铁石心肠。我就哭着对妈妈说：“你真是铁石心肠”。妈妈竟然像没听到似的，只厉声喝道：“快拉琴！”　　

见妈妈没有否认，我便以为自己的造句是正确的，逢人就说：“我妈妈是铁石心肠！”大家听了当然都是置之一笑。　　

后来时间长了，也不大说了。但真正使我终止这种说法是在三年级下学期。　　

那天妈妈在阳台洗衣服，肥皂水流得满地都是。　　

我没有听妈妈的话乖乖睡觉，而是脱 鞋在阳台嬉戏玩闹，结果显而易见——我摔跤了，而且摔得不轻：我当时脚下一滑，头磕在阳台和客厅交接处那个小台阶的尖角上，流了好多血。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外面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妈妈没有了往日的沉着与淡定，及其慌乱，她扔下没洗完的衣服，慌忙背上大哭不止的我跑下楼，她连伞都没打，只是把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外面风很大，把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雨水不断的地在她的脸上、身上，以至于当我看到她脸上那些水痕时，都误认为那是泪痕。想了会儿，便觉得好笑，她怎么会哭，而且是为我哭。过了好久，终于到了诊所，她请医生为我治疗。她的语气很急，像在苦苦哀求似的，我都有些被感动了。医生清理了伤口后决定缝针，问要不要打麻药，说打麻药孩子痛苦会小些，她很坚决地说不打。我心间刚燃起的感动之火瞬间被浇熄——她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妈妈！缝针的时候她紧紧地抱着我，仿佛我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巨大的痛楚让我不停地哭喊，她也哭了，泪水滴到我的手上，冰凉冰凉的。随着手术的进行，我逐渐安静下来，停止了哭闹，原来眼泪是麻醉剂啊！整个手术的过程我一直紧紧地抱着妈妈，看着妈妈，看她的泪不断地流出眼眶，不断滴落在我的手上，原来铁石心肠的妈妈也是有眼泪的！而且还有那么多。难道我在承受痛苦，她也会痛吗？　　

后来我问妈妈当初为什么不让医生帮我打麻醉，妈妈说：“当时虽然情况紧急，但我知道头部打麻醉极有可能会有后遗症，我爱你，所以我宁愿你当时多受点苦，也不愿让你的健康和聪明有任何影响！”我又问她：“我当时那么痛苦，但为什么后来我没哭了你却还在哭呢？”“因为女儿的肉连着妈妈的心啊，我比你还痛！”“那为什么我那么痛还记得所有的细节呢？”“是因为你也爱着妈妈啊！”说完，她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