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已是千帆过

流年安然几零落，熹露作旧月光阔。春暖花开何时说，梦中已是千帆过。——题记

无尽的黑暗是墨汁泼洒在宣纸上的绵延，窗外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闹闹。

一切都像是悬浮于另一个世界，泛着一丝丝病态的苍白，而我却只有可怕的无光空间相伴。我，是一个盲人。

半年前，我眼中的色彩在旅行中大客车侧翻的那一刻消失。从医院中醒来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一路上日光灼烧至瞳孔的光辉，散不开，抹不去。我的耳边有人在低声哭泣，眼前看到的却是深邃的虚无，我在空中无助地乱抓，最后被一双粗糙的手握住，这是妈妈温暖的手掌，她轻轻抽噎着说，孩子，停电了，别怕。可我分明听到有鸟儿在树上欢快地鸣叫，是白昼！

我失明了！我失明了！时间被吹熄的那一秒，一个恐怖的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着。我猛然甩开母亲的手，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个黑暗的囚笼！我几乎疯狂地跳下床，凭借微弱的感官乱冲乱撞，在跌倒的那一刻，我仿佛已经死在了客车上，只剩下一个躯壳，空空地灌着风。我拼命地捶打着双腿，妈妈在身旁哭得撕心裂肺。我想，我的瞳孔一定呆滞而涣散吧，呵，可笑。

从这以后，对生活的无望和在黑暗中的徘徊如同魔鬼般紧紧扼住我的喉咙，窒息，窒息。我开始绝食，狠心地打翻所有食物，收拾残局的事和我无关；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发疯一般抓起手边的东西往地上摔去，然后放声大笑，听着邻居的咒骂，大叫着，滚！快滚！

我甚至排斥任何欢乐的声音，排斥温暖，排斥父母，拒绝他们靠近我，连朋友的问候，似乎都是对同情的弱者的悲叹。

直到有一天，我冷漠而倔强地要求父母带去我孤儿院，听说，那里吟唱着世间冷暖，而我只不过是去聆听这圣洁的天籁，去嘲笑生命的可悲与无能。

我装作正常的孩子一般站在窗前，有几缕微风吹过，我对着窗口，像是在欣赏风景，亦或是像是个艺术家孤独的仰望着嘈杂的城市。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稚嫩的读诗声：“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像是生命在喧嚣过后突然沉寂下来，有的只是内心渴望已久的宁静，我破天荒的没有打断她，直到最后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黑暗中，有一股泉水冲破眼前荒凉的色彩，喷涌而出，湿润了眼眶。我小心翼翼地扶着窗框挪到小女孩的身边，想去触碰她的脸，触碰失而复得的温暖，却碰到了冰冷的轮子和扶手。

她说：“我没有双腿。”她停顿了一下，却又紧张而激动地接着说：“可是我不需要同情，我很快乐。”

那一刻，我终于在压抑了仿佛数百年后挣脱了牢笼，放声大哭，这么久，第一次想要骄傲地活着，选择一条通向光明的路，而不是任由黑暗摆布，像个傻子。

我的眼盲了，但灵魂却依旧明净，我还可以微笑，可以歌唱，可以幻想，我的生命，也可以如诗中所说：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