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围城》随想

近日，重读了家里一本旧书，《围城》，想说点什么却实在不敢提笔，毕竟对于高中生而言，婚姻，还是一个太遥远的话题，于是我不敢造次，只能从文字缝儿里向精髓和内涵扎根，吮出这许多浮皮潦草的拙见。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在《围城》里有明显体现。全书有十余个人物来源于生活中的亲朋或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个性鲜明生动，都好像就存在于我们身边。　　

方鸿渐碌碌一生，却好像从来都不缺少女人围绕身旁。从鲍小姐，到苏文纨，似乎都隐隐暗示着什么，等到了方鸿渐与唐晓芙决裂，其中隐晦的内涵才渐渐显露。读到“风里的雨线像水鞭子正侧横斜地抽他漠无反应的身体”时，我本生出了很多感慨和惋惜，可紧接着他又“忽然回过脸来，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把周围的雨抖出去，开步走了”，瞬间让我连同情之心都减了许多，也好像明白了这不是方鸿渐美好爱情的结局，而是他悲惨婚姻的暗示。　　

作为这本书里唯一一个没有受围城婚姻荼毒的人，唐晓芙一出场就有“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窝。......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似乎坐实了清纯、可爱的形容。但“有许多都市女孩子已经是装模作样的早熟的女人，算不得孩子；有许多女孩子只是浑沌痴顽的无性别的孩子，还说不上女人。”这样的总结，又不免让我浮想联翩。唐晓芙真的只是摩登社会里一株单纯的芙蓉吗？若真如此，何以让赵辛楣这样一个人精与她相识多年却只是觉得她“一个黄毛丫头”，何以让与她无冤无仇的表姐觉得她“一把男朋友在手里玩弄着”，又何以能让方鸿渐这样一个已经世事的男子听了她如此多的负面评价之后连一点疑心都不曾萌生？她是那个年代中家境殷实的唐晓芙，她的学识和教养怎能容许她不化妆不打扮就随意出现在陌生男子面前？这么多找不到答案的问号，直到孙柔嘉出场才让我有了能说服自己的解释。　　

“孙小姐长圆脸，旧象牙色的罐颊上微有雀斑，两眼分得太开，使她常带着惊异的表情；打扮甚为素净，怕生得一句话都不敢讲，脸上滚滚不断的红晕。”多么相似的出场，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单纯、素净，可是后来种种，“鸿渐只有敬佩，想女人这怪东西，要体贴起人来，真是无微不至，汗毛孔的折叠里都给她温存到。”之类直接证明了孙柔嘉的聪明和心计。那么，是不是说，唐晓芙骨子里，也是有点这样的感觉呢。　　

不是不打扮，而是“万里无云万里天”似的以素净作为最好的打扮；不是未经世事，而是看透了男人的心情；不是黄毛丫头，而是已经成熟、早寻到了以退为进的人生新路。　　

也许我给自己这样解释歪曲了作者的本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作者本意真的只是想创造一个正面角色。但毕竟逝者已矣，究竟是何用意我们已无从知晓，只有从字里行间做些自认为合理的猜测，聊以自慰。　　

何况，对围城的讽刺充满了全书，若冷不丁提出了这样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唐晓芙，总会觉得不合情理，未免生硬。　　

对于孙柔嘉，我不喜欢她，我想书里有句话真的很适合送给她“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著彼此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方鸿渐就是这样。你以为他懦弱可欺，你以为能令他甘为你驱使，却不知他心里也总怀着这样的理想，“对任何人发脾气，都不能够像对太太那样痛快。父母兄弟不用说，朋友要绝交，用人要罢工，只有太太像荷马史诗里风神的皮带，受气的容量最大，离婚毕竟不容易”。你以为结婚之前对他百般讨好迁就或用尽手段去吸引，结婚之后就能让他对你服服帖帖，唯命是从，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就是你最大的不幸。他接受的不是你，而是你创造扮演的那个人。他的懦弱也总有底线，即便是个一无是处的“游学生”，他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爱的女人放弃底线，听凭吩咐，也不可能为了一段仓促而成的婚姻放弃自己原本的家庭。　　

当然，孙柔嘉，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没有考虑到的。老祖宗讲究门当户对是有一定道理的，“两亲家见过面，彼此请过客，往来拜访过，心里还交换过鄙视，谁也不满意谁。方家恨孙家简慢，孙家厌方家陈腐，双方背后都嫌对方不阔。”两个人之间可以容忍迁就，可两个家庭之间呢？所以，从你选定了方鸿渐并自以为是的认定他会按你想象中的样子发展时，就注定了你的围城婚姻。　　

“褚慎明说英国有句古话：‘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苏文纨说：‘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不说是鸟笼，说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有温度的血液，节制而均匀地流淌在《围城》中，将那些看似零散琐碎的情节串在一起，使得所有的人物和情节都添了真实。而这份真实，就是《围城》最吸引我的地方。它不同于其他讽刺小说那样夸大其词，而是偏向真实，以最温柔的语调讲述最悲哀的结局。　　

虽然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那只祖传的老钟打出“当、当、当”的响声带给我的震撼依旧如钟声本身一般，凌空飘扬，经久不散，“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总觉得酿成这样的结局一定是因为谁出了问题，翻回去寻，却毫无头绪，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一切都只是盘萦在一片迷蒙之中。　　

老钟的敲响提醒了时间，只是短短五个钟头，就是天地翻覆，这些零零碎碎的围城故事，一如钱锺书自己的感慨，都是“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