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

三轮车辗着落日的余晖摇摇晃晃地驶进熟悉的胡同，外婆撑在墙上笑眯眯地冲我打着招呼，几个老头老太在南墙根里乐呵呵的，一切都是往常的模样。

 “少了。”我喃喃道。

“什么？”舅没听清，问我。

我埋下头，又快速抬起来，“没事。” 我扬起嘴角的弧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衣袖上的那一抹水渍却是那么刺眼，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像往常一样，或许，是不一样的吧。

初秋的黄昏，夕阳涂满了小村落，街上的人拾掇着晒了一天的玉米，忙碌而又欢快。半黄的树叶在空中打着转儿，落叶伴着风揉搓着地面。

不久前，也是这样一天，我推开家门就重重地栽在软乎乎的床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呆愣地望着天花板，贪婪地呼吸家里的空气。

良久，许是感觉周围安静得太不同寻常，偏头，看到茶几旁的外公在算着什么。白纸，钱，哪家又有白事了？怎么还帮忙帮到家里了？

我翻起身，耸耸肩，跳下床，从大桌上倒了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双手撑着脑袋盯着那些字，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起身不看了。大人的东西总是那么复杂。

我拿起杯子，摩挲着杯沿，看着冒着小泡的茶叶，慢慢胀起肚子，在白瓷杯里浮浮沉沉，浮浮沉沉，甚是有趣。

“谁没了？”我收起笑，问道。

“大头。”外公头也不抬。

我撇撇嘴，这名字倒也是有意思。“大头是谁啊？”

“大头？”外公打算盘的手一顿了一顿，“咱北边的邻居。”

我的表情僵在脸上，手猛地一颤，杯子一歪，水和茶叶一下子全洒在地上，“胖外公？”我语气里那满满的不可置信，死死的盯着外公，想听到否定的回答。

“嗯。”外公应道。

真的是他，怎么会？

“晨晨，回来了啊！”他总是坐在胡同口，胳膊撑在膝上，手里的蒲扇轻轻晃着。

我对上他银边老花镜后泛着笑意的眼，鼻子一酸，眼眶一湿，差点落下泪来。

外公依旧在帮忙算账，嘴里念念有词。我顾不得收拾一地杂乱，携一身狼狈逃去另一个屋子。

家里人似乎都格外忙，钟表上的长针转过了一个又一个三百六十度，夜色浓了一个有一个色度。

我没有开灯，偌大的屋子只有电脑荧荧的光亮，手在键盘上放了许久，可一个健都没有敲下去。，夜总是那么冷，冷的发涩。

六年前，我回到家乡来读书，走进胡同，有那么多人，除了家里人，我唯独对胖外公和胖外婆叫了声“外公，外婆。”他们是我外公家的邻居，其他人我一概不认识，而对他们俩我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一个人的直觉在这种时候总是出人意料的准确。他们笑着抱着我，说“晨晨还记得我们哪？长大咯！”

那一瞬我的心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公来叫我去吃饭，看到我这副样子，一愣，我抬起头来看他，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关门退了出去。我闭上眼，叹了口气，将头埋在膝间。

不一会儿，我迈着有些发虚的步子去吃饭，走到门前，便听到外婆有些抽噎地声音“我的晨晨心疼啊，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怎么能不心疼啊！”月光洒下来，映着被烫伤的手和我毫无血色的脸，眼角的泪里是一轮圆月，我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屋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轻叹，一缕缕新流下的泪湿润了已风干的斑驳泪痕，手脚冻得发颤，我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如往常推开门，外公外婆看到我进来，收起脸上悲伤的表情，招呼着我吃饭，我笑笑，坐下，使劲向嘴里送饭，却食不知味。

我坐在屋顶上，顶着漫天的繁星，呆呆的看着已经空了的院子，想着那天，悲从中来，可我却笑了，不能哭，要坚强，我告诉自己。

他每年冬天和胖外婆去他们儿子那里住，冬去春来，他们回来的时候，是我比过节还开心的时候，穿过圆圆的拱门，跑去胖外公家玩，他总是给看我好些有意思的东西，一年他带回一只漂亮的鹦鹉，一年他在门前的池子里养了一只乌龟，又一年他和我一起看戏，在那棵大梧桐树下，仿佛还有我们欢笑的身影。

胖外公走了，胖外婆被儿子接去了城里，这个院子怕是就这么空下去了吧。看着那院子角落里东倒西歪的酒瓶，或许，这是一场梦罢。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物是人非，我是个害怕离别的人，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不是吗？指导老师：弭彭莹

备注：本文荣获“文星杯”全国中小学生作文大赛高中组三等奖